本故事纯属虚构
有些爱,明亮如太阳,我们时刻仰望;
有些爱,平常如空气,我们习以为常。
七十岁的王大海把十岁的孙子当作生命的太阳,愿意跨越半个城市为他买一笼小笼包。
而对枕边相伴五十年的老伴,他却视若无睹,连她说"腰疼"都当作无理取闹。
直到那个忘带钱包的早晨,直到他推开那扇再熟悉不过的家门后;
他才知道,原来一个人可以在瞬间失去呼吸的能力。
01
我叫王大海,今年七十岁。
如果要我给自己的生活画个图,那一定是极其简单的。
展开剩余94%图的中央,是一个巨大、耀眼、光芒万丈的太阳。
图的其他所有角落,则被一种无色无味、无处不在的空气填满。
那个太阳,是我十岁的孙子,王宝,我喜欢叫他小宝。
他是我们老王家几代单传的宝贝疙瘩,是我们全家,尤其是我生活的绝对中心。
小宝的笑声,能驱散我所有的阴霾;小宝的一句夸奖,能让我高兴好几天;
小宝的一个小小心愿,就是我必须完成的最高指令。
他是我生活的全部意义和光芒所在,是我这棵老树向着阳光努力生长的唯一理由。
而那无处不在的空气,是我的老伴,赵秀云。
她跟了我整整五十年,从一个梳着麻花辫、脸蛋红扑扑的大姑娘,变成了一个头发花白、眼角爬满皱纹的老太太。
我们吵了五十年,也相伴了五十年。
我早就习惯了她的存在,就像鱼习惯了水,我习惯了呼吸。
我知道她重要,没有她,我这把老骨头恐怕一天都过不舒坦。
可平日里,谁又会时时刻刻去注意司空见惯的空气呢?
它的重要,只在快要窒息时,才会被人猛然想起。
我们的一天,通常是从她细碎的声响中开始的。
早上六点半,不用闹钟,我会准时被厨房里传来的轻微动静吵醒。
那是赵秀云在给我准备早餐。她走路的脚步很轻,生怕吵到我。
等我慢悠悠地起床,洗漱台上的牙刷已经挤好了牙膏,旁边的玻璃杯里,晾着一杯温度刚刚好的温水。
我知道,那是她五点半就起来给我准备的。
可我从未对这一切说过一句“谢谢”。
我会一边刷牙,一边听她在客厅里收拾我昨晚随手乱丢的报纸和遥控器,嘴里还像机关枪一样,开始她一天惯常的数落。
“王大海,你那件白衬衫的领子又蹭上油渍了!跟你说过多少次,吃饭的时候把那件蓝布罩衣穿上,你就是不听!人老了,怎么跟个孩子一样邋遢!”
“血压计呢?我放你床头柜上的血压计你又塞哪儿去了?每天都要量,每天都要我提醒!你自己的身体自己不上心,是想让谁替你上心?”
我通常的回应,是在卫生间里含混不清地“嗯”两声,或者干脆假装没听见。
她的声音,于我而言,就是生活里最恒定的背景噪音,听见了,也听不进心里去。
有一次,我穿上我最爱的那件灰色羊毛衫,无意中发现手肘处那个被我不小心勾破的洞,已经被她用同色的线细细地、严丝合缝地织补好了,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。
我心里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意,但很快就消失了。
我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,夫妻过日子,不就是这样吗?
我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无微不至的照顾,却对她身体发出的警报信号,表现出极度的不耐烦和漠视。
这种对比,在我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,都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大概是两个多月前,她开始频繁地抱怨腰疼。
那天我正坐在沙发上,戴着老花镜,聚精会神地看一份军事报纸。
她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衣服,步履蹒跚地从我面前走过,一边走,一边用手死死地撑着后腰,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。
“大海,大海……”她叫我,“你过来帮我一把,把这盆衣服晾到阳台上去。哎哟,不行了,我这腰跟要断了似的,直不起来了。”
我眼睛没离开报纸,随口应付道:“人老了机器锈,骨头都脆了,都这样。你放那儿吧,等我看完这段就去。”
“看完这段”的结果,就是我看完了一整张报纸,又眯瞪着睡了一个午觉。
等我醒来,阳台上的衣服早已迎风飘扬,晾晒得整整齐齐。
而她,正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,默默地捶着自己的后腰。
我看见了,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,只觉得她又在小题大做。
上个月,儿子一家带我们去一家高档餐厅吃自助餐。
餐厅里有新鲜的海胆和生蚝,都是我的最爱。
我吃得不亦乐乎,大快朵颐。
可我一转头,发现赵秀云面前的盘子几乎是空的。
她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着南瓜粥,脸色在餐厅明亮的灯光下,显得有些蜡黄。
“怎么不吃?这里的海鲜多新鲜啊!”我嘴里塞满了食物,含糊不清地问她。
她勉强笑了笑,笑容里满是疲惫:“没什么胃口,胃里堵得慌,吃不下油腻的东西。”
我当时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,不是关心,而是埋怨。
我觉得她太扫兴了,儿子好不容易花大价钱请客,她这副病恹恹的样子,不是让孩子心里不痛快吗?
我皱着眉说:“你就是想太多,越不吃身体越差。来,这个龙虾,尝尝。”
我用叉子叉起一大块龙虾肉,不由分说地放到她的盘子里。
她看着那块雪白的龙虾肉,眼神复杂,最终还是没动,只是把头撇开了。
我所有的耐心,似乎都只为我的“太阳”而准备。
只要孙子小宝一出现,我整个人就像换了一副筋骨。
我的背会挺得更直,声音会变得更洪亮,脸上的皱纹都会因为笑容而舒展开来。
02
小宝放学回家,书包“哐”地一声扔在沙发上,这是他的习惯。
赵秀云每次都会立刻从厨房里冲出来,杏眼圆睁:“王宝!跟你说过多少次,书包要挂好!你看你,又把沙发坐垫弄歪了!先去洗手,换衣服!”
我则会立刻上演“护犊情深”的戏码。
我会把小宝揽到我身后,像个老母鸡一样护着他,然后对着赵秀云嚷嚷:“哎呀你喊什么喊!孩子上学累了一天了,你让他歇口气行不行!坐垫歪了我给摆正!地板脏了我来拖!”
赵秀云被我一通抢白,气得说不出话,只能瞪我一眼。
转身回厨房,把锅铲弄得叮当响,以示抗议。
小宝则会从我身后探出小脑袋,冲我狡黠地眨眨眼。
我们爷孙俩,像是一对无往不胜的同盟,而赵秀云,则是那个永远被我们联手击退的、不合时宜的“规则制定者”。
我沉浸在这种畸形的、失衡的家庭关系中,并引以为豪。
我以为,这就是我晚年幸福的全部图景:一个光芒万丈的太阳,和一个可以被肆意忽略,却永远不会消失的空气。
我从未想过,有一天,空气也会变得稀薄,甚至,会毫无预兆地抽离。
周六的清晨,阳光正好。
小宝像只小猫一样,悄无声息地钻进我的被窝.
用他那带着奶香味的脸颊蹭着我的胳膊,声音软糯:“爷爷,我昨天晚上做梦,梦到吃小笼包了。
就是电视上那个‘德顺祥’,皮薄馅大,一咬直流油!咱们今天早上就吃那个,好不好嘛?”
我的心,瞬间就被他蹭化了。
城东老街的“德顺祥”,这个名字我有所耳闻。
它不仅仅是一家包子铺,更是这个城市新晋的“网红”打卡地。
我听邻居说过,要去那儿吃早餐,得起个大早,排上一个多小时的队,才能买到。
从我们城西的家过去,单程公交车就要一个半小时。
我还没来得及权衡这其中的辛苦,躺在床另一侧的赵秀云先开了口。
她没有转身,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:“那么远,来回折腾什么呀。楼下张记的包子不是也挺好吃的吗?你爷爷一大把年纪了,跑那么一趟,骨头都要散架了。”
小宝一听,那张灿烂的小脸立刻就垮了下来。
亮晶晶的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,小嘴撅得能挂上一个油瓶。
我一看我大孙子这副受了天大委"屈的模样,心疼得像是被针扎了一下。
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,我觉得赵秀云就是故意在跟我作对,扫我们爷孙俩的兴。
我立刻挺直腰板,一巴掌拍在自己胸口,拍得“砰砰”响。
我声音洪亮,故意提高了八度,既是向孙子表决心,也是在向赵秀云示威。
“没问题!多远的路算路?别听你奶奶的,我这老胳膊老腿,比年轻小伙子还有劲!小宝想吃,别说是城东,就算是月亮上,爷爷也想办法给你摘回来!”
话音刚落,小宝立刻破涕为笑,在我布满老年斑的脸颊上,“吧唧”亲了一大口:“爷爷你最好了!是世界上最好的爷爷!”
赵秀云没再说话,只是在被子里翻了个身,背对着我们,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。
那声叹息,轻得像一根羽毛,瞬间就被我们爷孙俩的欢声笑语给吹散了。
我当时完全没有在意,甚至还有一丝胜利者的快感。
我以从未有过的效率穿衣洗漱,临出门前,赵秀云还是从卧室里走了出来,手里拿着我那件蓝色的夹克外套。
“外头看着有太阳,其实风大,你骑车快,多穿一件,别着凉了。”她一边说,一边很自然地帮我理了理衣领。
她的手指触碰到我脖子的时候,我感觉有些冰凉。
我闻到她身上飘来一股淡淡的、像是草药混合着泥土的奇怪味道,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:“你身上什么味儿?又在吃什么乱七八糟的药了?”
“都说了是社区医生开的维生素,调理身体的。”她飞快地收回手,眼神有些躲闪,低着头,避开了我的目光,
“你路上慢点,排队别跟年轻人挤,买不到就算了,别累着。”
“知道了知道了,真啰嗦!”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,从她身边绕开,抓起门边那个跟我几十年的帆布挎包,像个即将出征的将军一样,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。
我的整个身心,都沉浸在即将为孙子带回美食的巨大喜悦和使命感中。
公交车在城市里穿行,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。
我看着车厢里那些低着头看手机的年轻人,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优越感。
他们不懂,这种为了家人,为了下一代而奔波的快乐,是多么的充实。
我甚至在脑海里开始构思,等我提着热腾腾的小笼包回到家,小宝会怎么夸我,赵秀云又会是怎样一副无可奈何又不得不佩服的表情。
一个半小时后,我终于在城东老街那错综复杂的巷子里,找到了“德顺祥”的招牌。
果不其然,那队伍像一条贪吃蛇,从狭窄的店门口一直蜿蜒到巷子口,还拐了个弯。
我一看这阵仗,非但不怵,反而更加兴奋。
排队的人越多,说明味道越正宗,我这一趟就越值得,我大孙子就越有口福。
我精神抖擞地加入了队伍的末尾,跟前前后后的街坊邻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。
他们听我说是特地从城西跑过来给孙子买早餐的,都向我投来敬佩的目光。
一个大妈说:“您这大爷,对孙子可真是没得说!”我听了,心里比吃了蜜还甜,腰杆挺得更直了。
时间在等待和自豪中过得飞快。排了将近一个小时,眼看前面就剩下三四个人了。
我甚至都能闻到那从小山一样的蒸笼里冒出来的、混着肉香和面香的浓郁蒸汽了。
“老板,来一笼精品小笼包,再来一笼最贵的蟹黄的!打包,要快!”终于轮到了我,我意气风发地对那个忙得满头大汗的老板老李头说。
“好嘞!您拿好!一共是六十八块!”老李头手脚麻利地把两个精致的餐盒装进一个印着店名的纸袋里,递给我。
我乐呵呵地伸手接过袋子,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伸向我右边的裤子口袋,准备掏钱。
我的笑容,在那一瞬间,凝固在了脸上。
右边口袋,是空的。
我的心一沉,赶紧去摸左边的口袋。也是空的。
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。我又急忙把手伸进我的帆布挎包,把里面翻了个底朝天。
除了那张磨得发亮的公交卡、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,和半包没抽完的香烟,什么都没有。
坏了!我心里咯噔一下,一股热血直冲脑门,冷汗瞬间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。
我出门太急,满脑子都是孙子的笑脸,竟然把钱包和手机,这两样最重要的东西,全都忘在了家里!
回家的路上,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快!必须快!我王大海的承诺,不能落空!不能让小宝失望!我这把老骨头,今天就要跟时间赛跑!
我几乎是跑着冲下公交车的,冲进我们那栋老旧的居民楼。
楼梯被我踩得“噔噔”作响。我的胸口像个破了洞的风箱,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,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地跳动,撞得我生疼。
眼前阵阵发黑,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。
但我完全顾不上这些。我掏出那串熟悉的钥匙,手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微微发抖,摸索着,对准了那扇熟悉的家门。
03
钥匙插进锁孔,转动。门“咔哒”一声,应声而开。
我几乎是撞开门的,一股熟悉的、安稳的家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可今天,这味道里似乎有些不对劲。
太安静了。
按照过去十年里每一个周末的惯例,这个时候,客厅里应该是热闹的。
赵秀云会把她的养生节目开得震天响,一边看一边念叨着上面说的各种养生知识。
小宝则会在地毯上玩他的积木,或者看他最喜欢的动画片,时不时发出一阵阵开心的笑声。
可现在,客厅里空无一人,电视机漆黑一片,像一只沉默的眼睛。
整个屋子静得能清晰地听到墙上那台老式石英钟秒针走动的声音。
滴答,滴答,滴答。
每一下,都像一滴冰冷的水,滴落在我的心上,激起一阵莫名的恐慌。
“秀云?小宝?”我扶着门框,喘着粗气,朝着屋里喊了一声。
没有回应。
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他们去哪儿了?难道是赵秀云身体不舒服,我前脚刚走,她后脚就带着小宝去社区医院了?这个念头让我更加焦急。
我甩了甩昏沉的脑袋,决定先不去想这些。
当务之急是拿到钱,买回那笼承载着我承诺的小笼包。
我迈开沉重的步子,准备穿过客厅,去卧室拿钱包。
就在我走到客厅中央的时候,一阵极其压抑的、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声音,从阳台的方向,幽幽地传了过来。
那不是说话声,也不是电视声。
那是一种被刻意压制后的、带着液体颤抖的声音。
是哭声。
而且,是赵秀云的哭声。
我的脚步骤然停住了。
我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,僵在原地。
我认识赵秀云五十年,我们从青葱少年走到白发暮年。
我见过她因为开心而爽朗大笑的样子,见过她因为愤怒而杏眼圆睁的样子,更见过她无数次因为我的混账行为而歇斯底里地跟我吵架的样子。
可我记忆里,她几乎从不哭。
她是个骨子里比男人还要好强的女人,她总说,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,是窝囊废才流的。
我脱下鞋,赤着脚,像一个幽灵,一点一点地,朝着阳台的方向挪去。
阳台和客厅之间,隔着一扇老式的玻璃推拉门。
门上挂着一层洗得发白的纱帘,随着窗户缝里吹进来的微风,轻轻晃动。
透过纱帘,我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瘦削的背影,是赵秀云。
那些从她口中说出的话,一个字一个字地,像刀子一样割开了我的心脏...
“秀云……”我试探性地喊了一声。
她浑身一颤,肩膀微微耸动,却没有转过身来。
我鼓起勇气,轻轻推开纱帘,走进了阳台。
赵秀云正低头抹泪,双手紧紧地抓着衣角,瘦弱的背影显得格外单薄。
“你这是怎么了?小宝呢?”我焦急地问道。
她抬起头,眼眶红肿,脸上满是泪痕,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里,此刻充满了无尽的哀伤。
“小宝……小宝被儿子接走了。”她哽咽着说。
我心里一紧:“接走了?为什么?不是说好周末咱们带他的吗?”
赵秀云低下头,肩膀又开始微微耸动,过了好一会儿,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:“你儿子说,他看不得我这样病恹恹的样子,怕小宝被我传染。还说……还说以后小宝就归他们带了,咱们不用操心了。”
我愣住了,心里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,喘不过气来。
我看着眼前这个陪伴我走过半生风雨的女人,她的头发已经花白,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。
我突然意识到,这些年来,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忽略了她的感受和付出。
“秀云,对不起……”我艰难地开口,声音里满是愧疚。
她抬起头,看着我,眼里闪过一丝惊讶,随即又黯淡下去。
“现在说这些,还有什么用呢?”她轻轻地摇了摇头。
我看着她,心里五味杂陈。
我知道,这些年,是我错了。
我错在只顾着疼爱孙子,却忽略了身边这个最需要我关心和照顾的女人。
我错在把她的付出当作理所当然,却从未想过要给予她同样的关爱和温暖。
我错在……
“秀云,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,咱们一起把日子过好。”我坚定地说道。
她看着我,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最终,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。
那一刻,我知道,我们的关系,或许还能挽回。
只要我愿意改变,愿意付出,愿意珍惜。
阳台上的风,轻轻吹过。
吹散了赵秀云的泪水,也吹散了我心中的迷雾。
我看着她,笑了。
她也看着我,笑了。
那笑容里,有释然,有原谅,更有对未来的期待和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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